第7章 冰渊照面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寒潭深渊的剧震缓缓平息。

那如墨汁般漆黑的潭水，此刻却诡异地透出一种奇特的澄净。水面浓稠的墨绿毒瘴被彻底荡开，露出常年不见天光的幽暗水面，倒映着上方被死气与剧毒遮蔽得只剩惨白微光的模糊天穹。

水面上漂浮的不再是腐烂的植物根须或动物尸骸碎片，而是无数被某种狂暴力量彻底碾磨干净的、极其微小的矿物粉末尘埃。潭水的温度低得超乎想象，连水珠蒸腾起的雾气都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结晶声，飘落的尘埃粒子瞬间被冻成闪亮的微冰。岸边，寸草不生的绝壁冻岩上，一层崭新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玄冰正在迅速蔓延凝结，无声吞噬着古老的岩层表面。

一片死寂的冷。

连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声音与活力。

嘎吱……

一种令人牙酸的、冰层被极其沉重的钝物压碾开裂的声音，从幽深潭水的中心突兀响起。

哗啦。

平静的水面被搅动。一道暗沉的身影破开水体，缓缓从绝对寒冷的潭心升起。

没有水花四溅。

被他分开的水流在接触他体表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悄无声息地向两旁滑开，又在离体尺许之外，被一种恐怖的低温硬生生冻结在空中，形成两道短暂存在的、悬挂的弧形冰棱幕墙。

人影上升的势头沉重而稳定。

他的轮廓显现在潭水的寒冷阴影里。

覆盖全身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暗沉物质。像是打磨过的黑色金属，又似深埋地底亿万载的黑曜石被赋予流动的生命，表面光滑，却布满了天然生长般、不断微微扭动变幻的玄奥纹路。那些纹路并非刻画，更像是从内部流淌出的能量轨迹自行凝固，幽邃的紫意在那深邃的底色下脉动，如同流动的黯星之河。这就是一具贴合身躯的狰狞骨甲！肩甲厚重如凶兽倒刺，胸甲中央是一个深邃的、仿佛随时在缓慢旋转的螺旋涡状凹陷，臂甲与腿甲包裹着流畅却极具力量的线条，关节处形成天然的、带有利刺的护环。面部也被类似的物质覆盖大半，形成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眼窝处只剩下纯粹黑暗的冰冷面具。没有头发，只有如同头盔般向后延伸、微微隆起覆盖天灵盖的尖锐骨甲结构。

咚…咚…咚…

沉闷却异常清晰的搏动声，并非从心脏位置传来，而是源于全身这件骨甲本身！每一次搏动，骨甲表面那些流淌的紫色纹路便猛地亮起一瞬，随即又复归深邃，仿佛某种沉睡古兽在坚硬甲壳下强韧的心跳。而随着这搏动，一股无形却有质的寒流便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辐散开去，靠近他百丈内的空气都因此骤然凝固，漂浮的尘埃瞬间冻结，空气流动发出如同薄冰碎裂的细微“咔啪”声响。

叶光悬停在离水面不足三尺的冰冷空间。

不，或许此刻称他为“叶光”已不再准确。

这具骨甲包裹的躯壳里，属于“叶光”这个名字所承载的少年记忆、刻骨的仇恨、炽烈的悲愤，都被十年深渊死寂的消磨、被无数次濒死重塑的痛苦、被那吞噬一切的源涡本性，层层叠叠地封存、压抑、扭曲了形态，如同被亿万年坚冰封冻在河床深处的一捧火焰，依然燃烧，却无法再像以往那样清晰燎原。充斥在骸骨之中的，是另一种更冰冷、更本能、更贴近寒潭法则核心的意识驱动：生存。以及…吞噬。

这具骸骨没有表情。覆盖脸部的冰冷骨面遮蔽了所有可能流露情绪的孔洞。唯有那双眼窝深处取代眼眸的黑暗旋涡——那是源涡力量在他身上最直观的体现——此刻微微转动了一下，锁定了岸边的方向。

岸边…那里飘来…鲜活而强大的“热源”气息。

那是食物，或者说……力量。

骸骨迈步。

不是行走。覆盖着坚硬沉重骨甲的右脚如同古神巨像的脚步，踏在冰冷而粘滞的潭水表面。没有踩入水中。水面在他足底接触的刹那，如同遭遇了极致的严寒与重压，无声地向下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清晰的、边缘覆盖着坚硬冰晶的足印凹坑！然后才承受住这骇人的重量，而冰冷的潭水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从足印处荡开，如同踏在凝固的寒玉之上。

一步。

一步。

沉重无声。

每一步落下，岸边坚硬的冻岩上都无声地蔓延开一片细密的冰晶蛛网，随即又被踩碎，留下同样边缘覆盖薄冰的脚印，脚印周围数尺之地，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瞬间静止、挂上了微霜。

寒潭中心到岸边数百丈距离，在这沉重缓慢的步伐下，却似咫尺。几个呼吸间，那覆盖着狰狞骨甲的身影，已经踏上了寒潭边缘那被厚厚玄冰重新覆盖的黑色冻土。

岸边寒气骤增十倍！

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冰晶瞬间凝成肉眼可见的霜粒，纷纷扬扬落下。岸上几片仅存的、不知何年飘落、早已化石般硬脆的黑色树叶，发出“咔嚓”的轻响，被这股骤然而至的寒气冻得更脆，瞬间化为粉尘。

骸骨站定。脚下坚硬的黑冰发出轻微的“嘎滋”挤压声。它面向寒潭上游通向叶家后山的方向，头颅微微昂起，那张覆盖着冰冷骨面的脸，如同最古老的图腾，毫无感情地“注视”着那片被阴寒死气与古老绝地戾气常年笼罩的山峦深处。寒流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银泄地，悄无声息却又极其迅猛地向着山道方向滚滚蔓延，在空气中留下清晰的霜迹。那片空间，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拖拽着沉入万载冰河。

他，或者说它，在等待着什么。

亦或是……搜寻着什么。

——

寒潭剧变的消息如同砸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叶家庞大的府邸深处激起了层层涟漪。

护法堂的精锐被葬尸渊那冲霄黑水和恐怖威压惊吓，不敢逗留，仓惶返回回报后，高层震动虽被刻意压下，但关于寒潭深处或有重宝孕育出世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叶府深处，一处灵雾氤氲、元气充沛远超外界的奢华庭园内。

张云帆盘膝坐在一方由上品玉髓雕琢而成的寒玉云榻之上。丝丝缕缕精纯的寒气混杂着星辰精华被他周身弥漫的玉白色光晕所吞噬、炼化。他身后，隐隐约约，竟有一尊巨大的白玉骨架虚影沉浮，脊柱处一截长约半尺、流淌着七彩神霞的玉骨散发出令人心惊的纯粹力量，如同定海神针般支撑着整个虚影，也滋养着他每一个窍穴，每一寸筋骨血肉。

十年光阴，并未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深沉气韵。修为更是因为那截至尊灵骨早已臻至神变境界巅峰，半只脚已踏入天象秘境的门槛！在叶家，他已不仅仅是少主的地位，更是当之无愧的年轻一代第一人，甚至长老也须对其礼让三分。

“少主，寒潭异变已查明。黑水喷涌后复归平静，潭水澄澈异常，寒气暴涨百倍！疑似有至阴至寒的奇宝蕴育成熟出世！”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恭敬地跪伏在外厅，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云榻上的张云帆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七彩光芒流转，带着俯视众生的高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那寒潭死气虽凶厉，但对于他融合的至尊骨而言，若能吸取与之属性相对的精纯寒煞本源，对淬炼骨骼、冲击天象秘境大有裨益！若能得此宝……念及此，他俊朗的脸上浮现一抹志在必得的自信笑容。

“有趣。如此寒煞之物，倒是为我的龙脊玉骨再添几分锋锐刚煞的好养料。叶叔叔想必也希望此宝落于我手，为叶张两家结盟再添一份底蕴。”他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没有丝毫褶皱的月白锦袍，“张全，点一队‘云鹞卫’，随我去看看是何异宝，如此惊动天地。”

“是！”老者恭敬领命，声音透出狂热。

不多时。

葬尸渊上游狭窄的山道上，一行十数道人影如同流云般飞掠而来。

为首者正是张云帆，身姿挺拔飘逸，脚踏流光，宛如谪仙降临。身后跟随的十二名“云鹞卫”，皆是张家秘密培养的精锐私兵，身着墨黑软鳞灵甲，背负奇异臂弩，动作整齐划一，气息森然冷肃，最低也是灵胎三重修为，为首两名统领更是气息如山，已达神变一重境界！这支队伍所过之处，空气都带着一股尖锐的破空啸声，将沿途浓郁的寒潭瘴气撕开一条通道。

众人速度极快。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寒潭所在的洼地峡谷、距离那冰冷死寂的潭岸尚有千丈之遥时——

嘶…嘶……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万千冰针摩擦的异响毫无征兆地传来。

飞在最前的云鹞卫突然感觉脚下的灵光一滞！仿佛撞入了一堵无形的、冰冷至极的粘稠之墙！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穿透灵甲，直透骨髓！

“呃！”一名修为稍弱的云鹞卫闷哼一声，体表灵气护罩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层冰蓝色，动作猛地僵硬！他脚下的飞行灵器光芒陡然黯淡，竟支撑不住，连人带器直直向下坠去！亏得旁边同伴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其肩膀，才免于摔落山崖。但那被抓的云鹞卫，半边身体已迅速覆盖上一层细密的白霜，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眼中尽是骇然。

“寒气结阵？”张云帆身形飘然顿住，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七彩光芒在眸中闪烁，洞穿前方。只见前方空气之中，无数细微到极点的霜晶尘埃悬浮，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无形的冰煞领域！这领域之广，竟笼罩了他们前方的整片山口通道！浓烈的死寂寒意已凝成实质，将空间都冻结得如同浆糊！更诡异的是，寒流蔓延的方向……目标直指寒潭！

“哼！”张云帆脸上那从容的笑意瞬间敛去，眼中闪过一抹冰冷，“区区死地寒煞，也敢阻路？给我破！”

话音未落，他身上那件月白锦袍无风自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玉白色剑罡自指尖迸射而出！剑罡纤细，却蕴含着无匹的锋锐与一股堂皇正大的至尊威压！赫然是催动了部分至尊骨的本源之力！

嗤——！

玉白剑罡所过之处，无声无息！

前方空间肉眼可见地被划开一道清晰的通道！那悬浮交织的无数极寒霜晶尘埃遭遇剑罡上蕴含的至尊气息与凌厉剑意，如同骄阳下的雪花，连轻微的抵抗都未发出，便大片大片地悄无声息地湮灭消失！

玉白通道贯穿千丈寒煞区域！直抵潭边！

潭岸的景象，骤然清晰映入张云帆与云鹞卫眼中！

嘶——！

饶是这群精锐云鹞卫心志坚定如铁，看清对岸那恐怖“存在”的瞬间，所有人，包括两位神变境统领在内，都控制不住地从牙缝里倒吸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如同吞咽冰刀的灼痛，却无法掩盖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悚然悸动！

黑暗！

死亡！

冰冷！

一种源于生命层次和灵魂本源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甸甸的万载玄冰，狠狠砸在每个云鹞卫的魂魄之上！

只见对岸寒潭边缘，那片黑冰覆盖的冻土之上。

一具……覆盖着狰狞暗沉骨甲的“骸骨”，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甚至没有丝毫活物该有的温度波动！

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死寂！

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一种吞噬了万灵尸骸沉淀下来的……凶戾与古老！

它那覆盖面部的冰冷骨面上没有任何孔洞，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中，两道缓缓旋转的黑暗旋涡，如同两个微型黑洞，正漠然无情地……扫向破开寒流屏障的众人！目光所及，空气瞬间冻结成微型的冰棱，发出细碎的“咔啪”声！

它仅仅是站在那里！一种冻结万物的领域已无形展开！

“结星煞阵！小心！”

一名神变境云鹞卫统领反应极快，厉喝出声！但他握剑的右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正疯狂侵蚀着他的护体罡气！身后十名云鹞卫更是脸色煞白，体内灵力运转都变得异常滞涩，如陷泥沼！

“好重的……尸煞怨气！至少……吞噬过化神境以上的大凶之物！”另一名神变境统领声音干涩，眼中满是震惊与警惕，“少主！这东西……绝非寻常阴物！恐怕是寒潭万载孕育的……阴煞之精成了气候！它身上那骨甲……极可能是那传说中的异宝核心！”

张云帆立于玉白剑罡清出的通道前端，衣袍猎猎。那张俊朗的脸上此时已没了丝毫轻慢，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

“化神之上的气息……能引动如此天地寒煞……”张云帆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对岸那具骸骨身上覆盖的狰狞骨甲，尤其落在胸前那个如同深渊入口般缓慢旋转的暗紫涡旋上。七彩神光在他眼眸深处流淌，至尊骨赋予的无上洞察力穿透死寂的寒雾，努力捕捉着那骸骨的本质。“这骨甲……浑然天成，道纹自蕴……绝非后天祭炼之物！难道是这葬尸渊亿万载消融的至强者残骨精华，凝结而成的‘天地骨核’？！若能将之炼化……”他呼吸不由得微微一促。若能再得此骨甲至宝，融入己身龙脊至尊骨，或许……天象瓶颈指日可破！甚至有望窥视更高的……

想到这里，张云帆眼中闪过一丝果断。

“此物凶戾，已成气候，放任其出世，恐为大祸，殃及叶张两家封疆！”他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云鹞卫听令！结‘星锁天罡阵’！将其镇压！那骨甲邪异，尽量困住，毁其躯体，剥其战甲！切记，不可伤损骨甲核心本源！”

“是！少主！”两名神变境统领齐声应诺！强压住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眼中凶光迸射！拿下这骨甲，在少主面前便是大功一件！

“喝——！”

十二名云鹞卫齐声厉喝！瞬间散开方位！一股沉凝如山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十二道或金、或银、或灰黑色的煞气血光自他们体内爆发，彼此勾连呼应，瞬间在他们头顶形成一片笼罩方圆百丈的巨大半透明煞气星图！

星图旋转，无数细碎锐利的星芒如同活物般流淌！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由精纯煞气凝结的实质锁链从星图边缘垂落，如同巨大的钢铁蛛网，带着封镇虚空、销魂蚀骨的凌厉意志，交织盘旋，如同一个天罗地网的口袋，朝着潭岸上那静立的骨甲“骸骨”当头罩落！

这些锁链速度快逾闪电！在煞气星图加速旋转的尖啸声中，百条锁链的前端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厉啸，从四面八方封锁了那骸骨所有腾挪的空间！每一道锁链都蕴含着足以洞穿寻常神变境防御的锋锐煞气！空气被强行撕裂、拉出长长的真空轨迹！

锁链未至，那凌厉的绞杀意志和封镇之力已让百丈方圆的空间如同凝固！岸边覆盖的玄冰纷纷炸裂！煞气领域与那骸骨周身的死寂寒域悍然对撞！发出密集如冰雹砸在铁板上的刺耳“叮当”声！

骸骨依旧未动。

仿佛那足以绞杀神变、封镇山岳的煞气星网只是拂面清风。

它覆盖着狰狞骨甲的双臂依旧垂在身侧。

只是那双眼窝深处的黑暗旋涡，旋转的速度悄然加快了一丝。

冰冷骨面下的“视线”，锁定的目标仿佛越过了漫天的锁链与星图，直接落在那身处玉白剑罡庇护中的张云帆身上。

嗡——！！！

那煞气星网所化的百条锁链撕裂空气，尖端闪耀着破罡星芒，已刺到骸骨周身三尺之内！锐利无匹的气息甚至穿透了那层无形的死寂寒域，开始侵染那冰冷厚重的骨甲表面，企图留下煞气印记！

眼看就要将那骸骨彻底洞穿、缠锁、肢解！

骸骨动了。

它只是抬起了覆盖着暗沉骨甲的右臂。

那覆盖着骨甲的五指随意地向着迎面罩来的漫天锁链网……轻轻一握！

不是抵挡。

不是反击。

是……一种掌控！

嗡！！！

就在骸骨右手虚握的刹那！

覆盖它全身、尤其是胸前那核心漩涡的无数玄奥道纹骤然亮起！一股无形却真实存在的、如同宇宙黑洞般的恐怖引力场，瞬间以它掌心为中心、扩张至全身！

这引力场出现的瞬间，空间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