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灵魂的前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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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釉料刷，走到窑炉前。炉门缝隙透出微弱的红光，让她想起某次在敦煌看到的壁画里，供养人手中的油灯。炉灰堆里埋着昨天烧制失败的作品，她用竹片轻轻拨开灰烬，露出一块变形的陶片——上面的釉色流淌成奇异的星图，金斑分布如同她童年见过的狮子座流星雨。\"火神的即兴创作。\"她低声笑了笑，指尖触到陶片边缘时，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震颤，仿佛泥土在灰烬下仍有心跳。

桌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放深夜古典乐，德彪西的《月光》流淌出来，与窑炉的余温交织成某种黏稠的氛围。郭静闭上眼睛，想象着赵环此刻是否也在听同样的旋律——这个从未谋面的名字，不知为何近半年来总在她构思作品时浮现，像某个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和弦。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名字，是在一本建筑学报的角落，某篇关于老城区保护的论文里，作者用\"人文尺度\"来论证建筑梁柱的弧度，那些文字让她想起老师傅说的\"陶土要听手的呼吸\"。

突然，收音机里的音乐出现短暂的杂音，紧接着，工作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郭静睁开眼，看见窗外有颗流星划过，尾迹在夜空中拖出一道银蓝，恰似她刚刚调配的钴料颜色。她下意识地抓起笔记本，想画下流星的轨迹，却在落笔时画出了一个从未尝试过的形状——那是一个穹顶的轮廓，天窗的弧度恰好能承接流星坠落的角度，而穹顶下方，是一汪用陶土肌理表现的春水。

与此同时，公园长椅上的赵环也看到了那颗流星。他迅速在设计稿背面记下流星的轨迹角度，计算着若将天窗位置偏移0.3米，是否能让这颗星的光线在冬至日正午准确投射到大厅中央的立柱上。钢笔尖在纸上停顿片刻，却鬼使神差地画下了另一道弧线——那是水流的波纹，与他捡到的宋代陶瓦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不知道，此刻二十公里外的郭静，正用陶泥捏制着与他设计稿上相同的天窗弧度；她也不知道，她笔记本里那句\"星子坠入春水\"，早已被他写在无数张废弃的设计稿背面。夜风将公园的落叶吹到赵环的图纸上，叶尖的锯齿状边缘恰好与他画的星子尾迹重合，而工作室的风铃在同一时刻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窑炉里的灰烬下，那块失败的陶片正以人类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冷却成未来某件作品的雏形。

赵环站起身，将图纸卷成筒状夹在腋下。路灯在他身后投下的影子，与不远处那棵被他保护的香樟树影重叠，形成一个奇异的几何图形。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郭静记录中窑炉温度出现诗意停顿的时刻。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画廊发来的开幕式邀请函，附件图片里，一幅星夜春水的油画在预览图上闪烁着微光。

而在工作室里，郭静将捏好的天窗陶模放在转盘上，忽然发现陶土的湿度恰好能留下她掌心的螺旋状疤痕。她拿起刻刀，想在陶模底部刻下日期，却不由自主地写下了两个字：\"环静\"。窗外的星子依旧明亮，仿佛在提醒着两个尚未相遇的灵魂：所有的前奏曲，都已在时光的褶皱里，谱好了相遇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