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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一声硬物磕碰木门槛的脆响,猛地砸碎了铺子里的死寂。风雨声从敞开的门缝涌进。
赵余霍然抬头!目光如冷电,直劈门口!
一道身影,斜斜倚在博古轩敞开的门框上,遮住了门外雨幕透来的微光。
来人修长挺拔,一身铁灰色羊绒薄风衣,裁剪熨帖得每一道褶都透着精心。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油光鉴人。脸上皮肉紧致,约莫四十许,眼窝微陷,鼻梁高挺,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玩味又深沉的笑。指间夹着半截燃烧的雪茄,烟气在湿冷的空气里凝成淡蓝的雾。
他眼神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猎人在估量新奇的猎物。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滩水渍旁、还在抽搐哆嗦、眼神涣散的阿福,最终落在那面刚刚被赵余点过、此刻如同死透一般静卧在玻璃格内的兽面铜镜上时——
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骤然冻僵!
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如同深潭落石,倏然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却又炽热如熔岩的锐芒!虽只短短一瞬便被强大的自控力强行压下,但那灼热之光,锐利得几乎要将镜面污垢烧穿!
他放下雪茄,轻轻“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精彩!实在精彩!”
来人嗓音低沉悦耳,带着浓重的港腔,字字经过抛光打磨。他举步跨入店中,锃亮皮鞋踩在湿漉地砖上,发出轻微“嗒”声。目光在铺内兜转一圈,最后锁在赵余脸上,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精工刻就的、彬彬有礼却毫无热意的笑容。
“鄙姓孟,行内抬举,叫声孟总。跑海贸弄口饭吃,恰巧路过宝地。外头风雨恼人,进来讨杯热茶暖暖,顺道……看看有没有过眼的小玩意儿解闷。”话语滴水不漏,视线却如同粘稠的沥青,死死糊在那面兽面铜镜上,恨不能将它溶穿。
孟总的目光很快落回墙角狼狈的阿福身上。那盖着破布的下身,渗出的水渍刺眼。孟总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嘴角的笑意淡了丝缕,眼底深处浮起一丝打量困兽般的兴味。
“这位小兄弟……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啊?”他踱近两步,隔着距离打量阿福惨白失神的脸、抽搐的嘴角、含糊不清的呓语(“……獠牙…冰的……青皮脸……”),眉头微蹙,显出几分虚假的关切,“这年头啊,不太平的事是越来越多了。”他摇头轻叹,语气里恰到好处的唏嘘,目光却像被磁石吸着,悄无声息地滑回那面死气沉沉的铜镜。
赵余手稳如铁钳,将那道细缝的判官笔无声归入怀中贴肉之处。那刺骨寒意被皮肉阻隔。他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像一堵冷硬的铁壁,骤然横亘在孟总与铜镜之间。柜台成了楚河汉界。
“铺子寒酸,没有热茶。”赵余的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比窗外的雨丝更冷。“孟总想看什么?”
孟总的目光在赵余那张死水般的脸上扫了一寸,眼底的笑意沉得像压舱石,裹着商海锤炼出的暗流:“赵老板痛快。我就喜欢这‘旧气儿’。”
他伸出一只保养得宜、指甲光洁的手,直指向玻璃格中那灰头土脸的铜镜,“这件东西……有股老味儿。就是镜子蒙了尘,照不真切。不知道赵老板……肯不肯割爱?”语速放慢,每个字都清晰如凿印,带着掌控节奏的从容。
赵余唇线绷得一丝褶皱也无,纹丝不动,连眼睫都未曾惊动分毫:“不卖。”
“哦?”孟总脸上的笑容未减毫厘,眼神却陡然淬出毒针的寒芒,如同蛇信无声舔舐过柜台冰冷的光滑面。“可惜了……好东西总要有知己。这样……”雪茄灰簌簌掉落一截,浑不在意。“鄙人向来敬重行家眼力。赵老板只管开个口?”
空气胶着了一瞬。柜台后蓝布帘掩着的幽暗里堂,那股混着铁锈和深层霉湿的阴寒气,骤然浓稠了几分,无声无息地在铺子里每个角落纠缠盘绕。
墙角阿福的呓语声陡然拔高,带着哭音:“……啃脖子…冰哇…黑的…全是黑的啊!”他猛地蜷得更紧,抖如筛糠。
赵余的目光如淬火钢锥,那张冰铸的脸上毫无表情,瞳孔深处却狠狠一缩!
仿佛再次穿透污垢镜面,撞见了那惊魂一瞥——素白长裙,心口七彩光晕……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柜台阴影下极轻微地蜷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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