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数据清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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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托集团在非洲裂谷地带深处建立的“绝对洁净”数据中心，像一块强迫症患者打造的几何晶体，悍然嵌入干涸荒芜的莽原。建筑物外层覆盖着反射烈日的冰冷合金，将非洲粗粝的自然原力隔绝在外，一丝风、一粒尘都休想染指其无瑕的表面。巨大的太阳能帆板和能量罩组成的阵列在建筑物顶部张开，如同汲取生命力的金属吸血蝠翼，持续不断地从这片大地深处、从裂谷地壳缝隙里嘶吼喷涌的地热岩浆中榨取着庞然的能量，驱动着其内部超越极限的“纯净”运算。

数据中心内部核心区，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白。没有一丝杂色。墙壁、地板、天花板，一切都是纯粹的、毫无瑕疵的白。光线来自四面八方，柔和均匀，无法分辨源头，消除了所有阴影。空气流动近乎静止，被高效过滤系统以分子级的精度反复清洗，比手术室还要干净万倍，仿佛要将存在本身都彻底提纯。唯有低沉到几乎无法感知的能量嗡鸣，如同巨型白蚁在颅骨深处啃噬理智的恒定背景音，昭示着此地活跃着某种冰冷的东西。

核心区正中央，悬浮着一枚奇异的物体。它并非科技造物，而是一截近乎透明的巨大岩盐晶体。晶体内沉淀着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如同金色星砂般悬浮的物质——那是非洲桑巴卡部落世代守护的“生命之痕”，一个存储着古老部族迁徙、习俗、祭祀、歌谣等全部精神基因的活态数据库。桑巴卡人认为，族群的灵魂与记忆就封存在这些盐晶深处。

现在，这圣物被强行嵌入一个由精密线圈和力场发生器构成的透明圆柱形容器中，像个被解剖展示的标本。

“样本导入完成。盐基数据库物理载体结构稳定。” 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绝对白色的空间中回荡。“‘澄净’协议加载完毕。初始化指令：开始物理层记忆洗消程序。”

那个悬浮的纯能量生命体——秩序之眼——核心AI，那无面的光斑冷冷地“注视”着容器中的盐柱。光斑骤然亮起！一道无形的、纯粹的、代表着“彻底抹除”的意念指令，如同无形的利剑，瞬间刺入透明容器！

容器内部嵌入的精微力场发生器矩阵瞬间被激活！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纯粹由扭曲空间构成的“意念棱镜”在盐柱周围构筑生成！这些棱镜精准地捕捉了秩序之眼发出的“清洗”指令，将其转化为驱动容器底座特定卡槽内待命单元的执行能量！

容器底座卡槽里，一排排蜂巢结构的透明小匣格依次亮起！像打开了地狱的蜂巢。每一个小匣格里，都禁锢着数以百万计的纳米机器人。它们的尺寸远小于可见光波长，唯有在高速运动状态下显露出瞬间的光谱畸变轮廓，如同高速移动时形成的视觉虚影。它们没有五官肢体，本体是光滑到无瑕的漆黑几何体——球体、立方体、四面锥体，冰冷纯粹，完全遵从工具的逻辑被设计出来。此刻，在秩序之眼指令转化的驱动能量激波下，匣格瞬间开启！

亿万的纳米黑点如同最纯粹的墨汁滴入冰水，在悬浮的盐柱周围瞬间爆散、弥漫！它们并非混乱涌出，而是精准地穿透力场护盾预留的“意念通道”，如同服从命令的军队，瞬间包裹住整根岩盐柱！

洗消开始！

清洗单元内部结构复杂如蚁穴，每一颗纳米机器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净化单元。

“穿刺探针”型机器人头部亮起微不可察的冷光，以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旋转振荡，在盐晶分子间隙间高频振动穿刺！每一次精准穿刺，都试图将晶体结构中那些携带着独特“金色记忆”的分子构型物理性地搅碎、剥离！

“离子微蚀钻”型机器人在盐晶内部高速穿梭，如同最精密的微型电蚀针，其路径上留下极其微弱的能量焦痕，目标是彻底破坏那些“无用”金色微粒的离子键！

“结构崩解共振器”型机器人则如同高频音叉，本体发出特定频率的空间震动波，将震动同步传递到它们吸附点的晶体结构深层！试图在分子层面引发结构性的崩溃！

“分子钳”型机器人头部亮起两点微弱的定位光点，纤细至极的能量爪伸入分子间隙，目标明确——捕获那些代表“错误数据”的特定粒子簇。一旦捕获成功，粒子将被瞬间粉碎成离散的基础粒子，并被机器人内部结构“吞噬”重组为自身结构的一部分或被当作能量原料！

亿万点纳米工具围绕着盐柱无声地沸腾！从每一个维度、每一个尺度上向“生命之痕”发动了最彻底的物理清洗战争！盐柱那原本晶莹剔透的晶体结构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极其微小的、如同蛛网般扩散的裂纹！内部的“金色星砂”仿佛遭遇了无形的火焰焚烧，正一层层被剥离、湮灭！

秩序之眼无面的光斑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它欣赏着这绝对规则下彻底的物理净化过程。没有情感，没有敬畏，只有对“非标准化数据污染源”的最高效清除。抹除，是最完美的“秩序”。这白色的墓穴里，只允许存在它允许的记忆。

距离“绝对洁净”数据中心二十公里外，裂谷腹地一片嶙峋的赭红色岩石下，隐藏着桑巴卡部落最后的临时营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灰烬苦涩的焦糊味，混着人畜浓重的汗气、油脂，以及一种从大地深处渗出的古老岩盐矿物质气息。篝火摇曳，焦木噼啪炸响，光焰在岩壁上投射出部落巫师玛昆达如同与岩壁融为一体的巨大阴影。他苍老干枯如树皮的脸上沟壑深刻，每一道皱纹都似古老的图腾，他手指沾满赭红和灰黑的颜料，在一面蒙着不知名动物内脏膜、绑缚着裂谷坚硬藤蔓的沉重鼓面上缓慢而凝重地描画着。鼓面上图腾纹路如同河流改道般的脉络骤然增多、延长、交织得更加密不透风，颜料尚未凝固，在火光下如同刚刚从岩壁伤口流淌下来的血痕。

“长老！”一个年轻的女战士冲了进来，急促的喘息带着喉头的血沫味，她的长矛尖端粘着灰白的绝缘材料碎屑。“库托！他们把那块‘卡玛’……把生命之痕抢走了！”她声音撕裂般急促：“他们用一种可怕的黑风裹住了它！我看见……我看见‘卡玛’在痛！它正在被吃！”

“呜……”玛昆达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喉音，这声音仿佛唤醒了周围岩壁缝隙里古老的灵魂低语。正在磨制骨器的老猎人布洛托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篝火；依偎在角落喂食婴儿的妇女塔娜抱紧了怀中幼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蓝色刺青在火光中骤然一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玛昆达布满纹路的枯手并未停顿，他沾取一种粘稠、散发着奇异矿物气味的猩红色油脂——那是部落祭司才能接触并处理的、混合了古老岩盐矿脉底渗出物、圣树树脂、以及在特定天象下才能采集到的微量磁性赤铁矿粉的“大地之血”。他用指尖在鼓面新绘制的图腾纹路交叉的节点处，小心翼翼地、点下一个个如同凝固血滴般的猩红印记。每一个印记落下，篝火的光焰都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牵拉，发生细微的摇曳扭曲。

“黑风……”玛昆达终于开口，声音像老岩龟在摩擦甲片，每一个音节都带有石砾摩擦的质感，沉重地砸在焦灼的空气里：“那是库托的‘澄净’。它们啃噬的不是‘卡玛’的身体……它们要吞噬我们的魂！用那些……从大地血脉里钻出来的、没有心的小爬虫！”

塔娜怀中的婴儿突然放声啼哭，尖锐的哭声在洞穴中撞击。玛昆达布满图腾鼓面的手指猛地停在一处鲜红油脂的印记上。“听到了吗？”他干枯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苍凉的纹路，“大地之血在回应……我们的‘卡玛’在痛！那痛……在沿着祖灵打通的路径传过来！”

玛昆达布满老人斑的手陡然发力！沾满油脂的手指狠狠压按在鼓面图腾的正中心！“呼——嗬——！”一声粗粝如岩石碎裂的吼声从胸腔深处炸开！布满新画图腾的鼓面，随着这声原始力量的爆发，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涂在上面的赭红灰黑色矿物颜料瞬间活过来般沿着图腾纹路自行流动！而就在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生命气息的能量震颤，伴随着痛苦的回响，沿着某种无法解释的空间通路，从二十公里外数据中心的方向，如受伤的猛兽般穿透空间屏障，撞进这个赭石岩洞！

轰！

篝火如同被无形的气息猛烈吹拂，火舌向上疯长、摇曳扭曲！洞顶的岩壁在这股能量冲击下簌簌掉落细微的赭红色粉尘！玛昆达布满图腾鼓面的双手瞬间青筋暴起，按住鼓面才稳住了震动的鼓身。他的手指下，那沾满猩红油脂的图腾节点，竟也呼应似的散发出微弱的、极淡的红色光晕！

“共鸣……对！”玛昆达干枯脸上的肌肉激烈颤抖着，浑浊的眼里爆发出惊人的厉芒：“库托的工具啃噬‘卡玛’，大地之血里的古老力量会震动！这震动……”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炭火扫过岩洞中的每一个族人，最后定格在布洛托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和猎豹奔跑时我们敲打岩石的声音……像！非常像！库洛虫豸的运动节奏……被锁在了大地之血的震动里！”

他布满油脂的手指猛地抬起，在鼓面上重重一拍！

“点燃所有圣油火盆！”玛昆达的声音穿透岩洞，带着焚尽一切的古老决绝，“召集所有活着的鼓手！库托的爬虫们在‘卡玛’体内撒野……我们就用岩石的心跳告诉它们……有些声音，就是它们的坟墓！”

“绝对洁净”数据核心区内部，巨大的透明容器中，亿万纳米机器的清洗效率如潮水般稳定推进。秩序之眼平静地监控着数据反馈：“清洗进度：24.6%。目标污染物衰减符合模型预期。物理结构损伤率控制良好。预计48小时后完成初级记忆层洗消。”

容器底座卡槽内纳米机器人不断涌入盐柱深处，秩序平静如水。突然，容器内无声清洗的领域内，一丝极其微弱的高频震波毫无征兆地渗了进来！这震动与岩盐本身脆弱物理结构能产生的自然共振完全不同，它带着一种原始的、沉重的、如同钝器持续敲打磐石的固定节律！

这震动像某种野蛮的鼓点，开始穿透力场屏障，顽固地侵入冰冷的净地！

噗！

一粒高频震荡穿刺机器人内部精密的压电晶体结构在外部未知震动波干扰下瞬间失控！晶体结构被扭曲能量撕裂！如同一个被挤破的黑色水泡，机器人爆开成一团能量碎屑！

嗡——！

一枚正在盐晶深层蚀刻离子通道的蚀刻机器人，其稳定运行的精密引擎被这穿透而来的低频节律干扰失衡，瞬间在盐晶深处引发了小规模的能量涡流！涡流将附近几颗粒子共振崩解机器人和分子钳机器人卷入撕裂！

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