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行尸走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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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世豪那张儒雅面具彻底崩碎，刻薄恶毒的咒骂还在空旷大楼里蛇一般游弋，人已转身，皮鞋踏着水渍，走向楼梯口。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便无声蔓延开蛛网般的细密黑纹，粘稠如沥青。整栋矿务局大楼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无数扇紧闭或破损的门窗内，骤然响起骨骼摩擦声和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先前蛰伏的尸傀，如同被无形丝线扯动的木偶，僵硬而迅猛地从阴影中、从墙壁后、甚至从天花板夹层里爬出、站起，空洞的眼窝转向商世豪离去的方向，沉默地汇成一股惨白色的、散发着浓烈死气的洪流，无声地涌向顶层！

血雨如注，浇灌着这座人间鬼蜮。

秦川三人依旧潜藏在二楼破碎窗外的阴影里，雨水顺着秦川的白t恤勾勒出紧实的肌肉轮廓，他眉头紧锁，看着下方尸傀如潮水般退向顶层，心头疑云密布。

“这家伙…搞什么名堂？”他低语。

云上邪的月白长裙在风雨中纹丝不动，裙裾边缘凝结的冰晶却愈发密集，寒气凛冽：“气息在汇聚…极其污秽。”

苗小七脸色发白，指尖几只残存的“幽冥鬼眼蛊”艰难地附着在顶层外墙的裂缝上，共享的视野剧烈晃动：“亲宗主…云仙子…顶楼…顶楼好多尸傀…都…都跪下了！”

顶楼，原本空旷的水泥平台，此刻已跪满了密密麻麻的尸傀。它们如同虔诚的信徒，朝着平台中央唯一站立的身影——商世豪，低垂着头颅。

雨水冲刷着它们惨白、年轻或扭曲的脸庞，汇成浑浊的水流，在满是裂缝的地面蜿蜒。

商世豪站在尸群中心，西装笔挺，脸上再无半分戏谑或刻薄，只剩下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肃穆与贪婪。他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同枯枝般扭曲，结出一个古老、邪恶、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印诀。

晦涩、拗口、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裹挟着无尽怨毒与绝望的咒言，从他口中吐出。那声音不高，却诡异地穿透了层层雨幕和楼板，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秦川三人的耳膜！

“嗡——！”

随着咒言启动，整个顶楼平台，不，是整个鬃岭镇上空弥漫的浓重尸气，瞬间被引燃！无数道细若发丝、却凝练如实质的猩红血线，猛地从跪伏在地的每一具尸傀天灵盖中抽离而出！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爆发！

数百具尸傀同时剧烈抽搐、扭曲！有的身体如同被瞬间风干的沙雕，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灰败如岩石的肌理，随即在血雨冲刷下簌簌崩解，化作一地灰白色的砂砾；有的则疯狂挣扎，指甲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抓出刺耳声响，留下道道血痕，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抽取生命本源的猩红血线！

整个顶楼平台，瞬间化作一片猩红与灰白交织、惨叫与崩溃共存的炼狱图景！

那无数道抽取出的生命本源血线，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中央的商世豪！他张开双臂，脸上露出极度舒爽而扭曲的神情，身体如同充气般微微膨胀，周身散发出的玄尊境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

那原本虚浮的根基，竟被强行夯实、拔高！

“嘶…”苗小七倒抽一口凉气，共享视野中断，小脸煞白如纸，“他…他在吸…吸干它们！”

云上邪清冷的眸子骤然收缩，寒意暴涨：“血祭！抽取生命本源！这绝非寻常傀儡术！他根本不需要尸傀，他要的是这几百活人转化后最精纯的那一点生命源质！”

“疯子！变态！”苗小七牙齿都在打颤，声音带着哭腔，“人类…人类比我的蛊虫可怕一万倍！”

——

秦川脸色凝重如水，雨水顺着额发滴落，眼神锐利如刀：“原来如此…根基虚浮，靠的就是这种邪法，强行掠夺，填鸭式提升！”

就在这时，微型通讯器里传来江映雪冷静却带着一丝紧迫的声音，打断了顶楼的血腥图景：“秦川！那群鬼火少年已被控制，‘潜能激发素’样本拿到。初步分析，含有高浓度‘蚀脑藤’神经毒素，具有强烈的精神暗示和成瘾性，会缓慢侵蚀大脑中枢！”

她语速加快：“商世豪利用这些少年传播明光会，待毒素深入，便会彻底控制他们在特定地点聚集，成为他下一次血祭的…活体材料！”

秦川眼中寒光爆射：“果然！利用灾祸和绝望传播邪教，收割信徒生命本源！只要明光会的信众足够多，这老狗就能像蚂蟥一样，源源不断地吸食，永无止境地‘提升’！”

“师兄！”云上邪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斩钉截铁的杀意，“此獠不诛，天理难容！！”

秦川的目光却并未立刻回应云上邪，而是越过她，落在了身旁那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苗小七身上。

少年稚气的脸庞在血色闪电下忽明忽暗，眼中还残留着目睹那人间炼狱的惊悸。

“云儿，稍安。”秦川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久经风浪的沉稳，“这里是西南的地界。” 他的目光锁定苗小七，锐利如电，仿佛能穿透少年心中的恐惧，“小七。”

苗小七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秦川。

“玄尊境一阶，对玄尊境一阶。”秦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苗小七心头，“根基扎实，对靠吸食人命的虚胖。这一战是你的机缘！斩了他！”

苗小七眼中的恐惧，在秦川那沉凝如山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冰雪遇骄阳，开始飞速消融。一股被压抑的、属于苗疆蛊师的血性与狠厉，从心底最深处猛然迸发！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尸臭和雨水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小脸上最后一丝犹豫褪尽，只剩下狼崽子般的凶狠！

“明白！”苗小七重重点头，眼中幽绿蛊芒前所未有的炽盛！

——

苗小七不再隐藏，小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二楼阴影中弹射而出！人在半空，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口中发出尖锐短促的虫鸣！

“嗤嗤嗤——！”

无数道碧绿色的流光从他宽大的袖口、衣领、甚至发丝间爆射而出！刹那间，整个顶楼平台仿佛被一片碧绿色的阴云笼罩！

那是由数万只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蛊虫组成的虫潮！有细如牛毛、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蚀骨针蛊”；有通体碧绿、口器狰狞、振翅间洒落磷粉的“鬼面蛾”；更有十几只拳头大小、甲壳厚重如铠、散发着蛮荒气息的“铁背蜈蚣”！

碧绿虫云如同活着的风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无视了那抽取生命的猩红血线，朝着法阵中央、正沉浸在力量提升快感中的商世豪，狂涌而去！

“谁？！”商世豪的狂喜被瞬间打断，他猛地睁眼，看到那遮天蔽日的碧绿虫云，瞳孔骤缩！但他反应极快，厉啸一声，周身粘稠如墨的尸气轰然爆发，形成一圈旋转的黑色气旋护罩！

噗噗噗噗！

无数“蚀骨针蛊”撞在黑色气旋上，如同雨打芭蕉，瞬间被绞碎成碧绿色的毒雾！然而毒雾却不散，反而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尸气护罩，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鬼面蛾的磷粉沾染在护罩上，燃起幽绿色的鬼火！铁背蜈蚣更是悍不畏死，用坚硬的甲壳硬扛尸气切割，张开巨大的腭牙，狠狠噬咬在护罩之上！

“苗疆的虫子？！”商世豪又惊又怒，他认得这手段，“找死！”他强行中断血祭法咒——平台上尚存的部分尸傀瞬间失去支撑，彻底化灰。

商世豪双手尸气狂涌，凝成两只巨大的漆黑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虫云！

苗小七身形灵动如猿猴，在平台边缘的残垣断壁间急速腾挪。他脸色凝重，指尖跳动更快，口中虫鸣变得尖锐急促。

虫群骤然变幻！

一部分蛊虫悍然自爆！碧绿的毒液、腐蚀性的酸雾、灼热的磷火瞬间混合爆发，形成一团团恐怖的毒瘴，将那两只鬼爪炸得尸气溃散！另一部分蛊虫则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化整为零，从刁钻的角度绕过鬼爪，直扑商世豪本体！更有几只铁背蜈蚣，趁着鬼爪被阻的间隙，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商世豪的护体尸气上！

“呃啊！”商世豪闷哼一声，护体尸气剧烈震荡，竟被撞开一丝缝隙！几只细小的“噬心蛊”如同电光般钻入！

商世豪脸色瞬间一白，只觉心口一阵绞痛，气血翻涌！他根基虚浮的弊端在此刻暴露无遗！若论纯粹的力量强度，他靠着血祭勉强够上玄尊境一阶的门槛，但论及对力量的掌控、战斗的应变、以及根基的稳固，他拍马也及不上在苗疆毒虫堆里搏杀出来、根基无比扎实的苗小七！

“小崽子！给我死！”商世豪彻底暴怒，不顾心脉受损，强行催动尸气，双掌变得漆黑如墨，带着腥风，拍出漫天掌影，每一掌都蕴含着腐骨蚀魂的剧毒尸气！

苗小七眼神一厉，不退反进！他双手猛地合十，口中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尖啸！

“万蛊——归源！”

嗡！

所有散逸的蛊虫，无论大小，无论种类，瞬间舍弃攻击，如同乳燕归巢，疯狂地朝着苗小七小小的身体汇聚而去！碧绿色的蛊光将他全身笼罩，形成一件流光溢彩、布满奇异虫纹的碧绿战甲！

尤其是一双拳头，更是被凝练到极致的蛊光包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他如同人形暴龙，不退不避，双拳齐出，悍然迎向商世豪拍来的漫天尸毒掌影！

轰！轰！轰！轰！

拳掌交击！碧绿色的蛊光与漆黑的尸气疯狂对撞、湮灭！爆鸣声如同炸雷，在顶楼平台疯狂回荡！每一次碰撞，都掀起狂暴的气浪，将周围的雨水和尸傀残骸震得粉碎！

商世豪越打越心惊！

对方的蛊力凝练无比，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手臂发麻，侵入体内的蛊毒更是刁钻难缠，疯狂侵蚀他的经脉！反观苗小七，虽只有玄尊境一阶，但气息绵长，蛊力运转圆融无碍，攻势如怒涛叠浪，一浪高过一浪！

“不可能！”商世豪披头散发，状若疯魔，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半大孩子压着打！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双掌之上，尸气瞬间暴涨，双掌化作两只巨大狰狞的尸鬼利爪，撕裂空气，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抓向苗小七的头颅和胸膛！这是他搏命的杀招！

苗小七眼中碧芒爆闪，毫无惧色！他身体微弓，脚下发力，水泥地面轰然炸裂！凝聚了全身蛊力的一拳，毫无花哨，如同碧绿色的彗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正面轰向那抓来的巨大尸鬼利爪！

“破！”

拳爪相撞！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