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章 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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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了了

十五的月亮特别圆，照得大地一片雪亮，但四野之中仍然时不时有人惊呼倒地。</p>

韩通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马匹，瞪大眼睛看着前路，默默前行着。</p>

两条腿走路累，骑马赶路也不是什么舒服的差事，韩通只觉自己的屁股快被颠烂了。</p>

仔细想想，从石楼县南下抵达河东大阳渡，一人三马一一他自己只有一匹马，另外两匹马还是县学的学生借给他的。</p>

渡过浮桥之后，抵达洛阳，休整旬日后再度南下，经南阳、襄阳抵达江陵。</p>

到这时才能真正休息一下，喘口气，养一养马，朝廷也给补充了一些马，但多为不值钱的驮马。</p>

然后走山路，过宜都、建平、巴东，本来都已过南浦，又被紧急喊回来，绕行山里，穿插至宕渠。刚休整两天，再被桓校尉带着西行，前往一个叫广汉的地方。</p>

这一趟下来，尽赶路了。</p>

离开家乡之时，石楼山下正是秋高马肥的时候，而今却是蜀地仲春，直让人感慨万千。</p>

对了，三匹马变成两匹，有的人还不到两匹，以至于四处筹措、商借，打完征蜀之役，出征时三千多匹马，能剩一半就不错了，比人的损失还多。</p>

行至丑时初刻，前方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有军校策马而至，下令众人休息半个时辰。</p>

韩通如释重负，但他还不能休息，作为军中难得通晓山胡语和官话的人才，他要赶至桓校尉身侧听令，随时转译。</p>

山胡是典型的杂胡群落，由先秦时山戎、赤狄后裔，混杂匈奴、氐羌以及其他各种部落而成。</p>

刘汉覆灭后，许多五部匈奴加入其中，令其势力日渐壮大，有人称之为“稽胡”。</p>

种地、放牧、打猎、捕鱼、蚕桑，什么都干，其实文明水平比纯粹的游牧部落要高。</p>

他们的语言十分独特，夹杂了各族词汇，但发音又不同。</p>

当年韩通告别姐姐、姐夫（冯八尺）去石楼县当教谕，一开始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他肯学、好学，自己也娶了个山胡酋帅之女为妻，慢慢就懂了。</p>

征兵之时，托关系报了名字上去，充作通译，回去后就能升任郡博士。</p>

一路小跑着来到桓温近前后，正听得信使禀报：“黄昏时分万俟都尉攻成贼后军，敌军似乎发生了营啸，跑散了不少人，并斩杀后军都督上官惇。”</p>

“后军都是什么人？”</p>

“据俘虏所言，乃豪门僮仆。”</p>

“上官惇呢？”</p>

“六郡勋贵老将，营啸时就死了。”</p>

“营啸时死了，万俟可为何又说是斩将？”</p>

使者没话说了。</p>

何奋在一旁乐不可支，道：“你这信使，也太实诚了吧。”</p>

“后军全部溃散了？”</p>

“应该没有。”信使说道：“伪成宗室李期的营伍没有营啸，最后还派人收拾残局了。万俟都尉说贼后军应损失过半了。”</p>

“中军呢？”桓温又问道。</p>

“中军守御严密，诸军敲锣打鼓，还放了两把火，射死了十余名巡哨，贼人定然未能安寝。”</p>

“没有袭扰前军？”</p>

“飞龙山陈将军带了千余人袭扰，贼骑大举出动，黑夜中一番混战，各自死伤不轻。”信使回道：“后半夜万俟都尉、陈将军会合兵一处，再袭扰一到两次。”</p>

“骑军夜中混战，纵有圆月，仓促间也难以分辨，打的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死伤怕是不轻啊。”桓温说道。</p>

“未必是坏事。”何奋在一旁说道：“把成贼骑军剿灭了，剩下的步军被折腾了两夜，我不信还有力气前进。死就”</p>

“够了！”桓温霍然起身，冷冷看了何奋一眼，道：“抓紧小憩，半个时辰后上路。”</p>

何奋悻悻闭嘴，有公主撑腰了不起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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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之中，星星点点的灯火次法的了。”李雄说道：“当年刚起事时，王师有些部伍也不明章法，吃了很多亏，死了很多人，后来慢慢总结，自己摸索出了一套办法。成事之后，他们请人宣讲兵书，听到兵书战策之言，大呼这不就是他们做的事么？原来他们自己从战场上学来的东西，大部</p>

暗合兵法，即便他没读过兵书。”</p>

“我闻邵梁于要冲、边塞之地置军镇，有镇将、长史、司马、主簿、小督、录事等各阶官吏。”李雄说道：“以军法治民，忙时耕牧，闲时操练，上下一体，颇为熟稔。即便原来没有章法，这么多年下来也不一样了，自己畜养马匹、打制器械、操练军士，时不时再问邵梁朝廷要些赏赐，这与经制之军何异？”</p>

“他们今晚等的就是你，摆明了想耗完王师骑卒，再慢慢收拾步卒。”李雄苦涩地笑了笑，道：“可惜后军营啸，死伤亡散不下三千，中军自昨日起亦损兵近二千。这才两个晚上……”</p>

李雄心里很清楚，别看现在还能坚持，死伤也不算多，但已经两天两夜了，再耗下去，总会迎来弦崩断的那一刻，那时死伤、逃散的人数将以万计。</p>

要想缓解将士身体、心神的疲累，有两个办法。</p>

一是进到广汉城，有城墙守护，就可缓过来了。</p>

二是伐木挖沟，扎下坚固的营垒，这其实和进城休息没什么两样。</p>

可一旦停下来，你说会不会招来更多的骑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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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将倾</p>

十六日白天的战场倒一下子安静了下来。</p>

李雄没有太多动静，李成前军几乎完全搬上了丘陵，伐木设栅，挖沟筑墙，摆出一副深沟高垒的态势。</p>

桓温派了一部分石楼山胡下马步战，结果让人家的弓弩及长枪大盾击退了。</p>

他没有犹豫，立刻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向北奔袭数里，盯上了正在向前军靠拢的中军及后军。</p>

一开始成军抵抗得还有模有样，万余人与李雄部汇合，但走在最后面的数千人却产生了一次令人惊讶的崩溃。</p>

涪水之中，惊慌失措奔入河中的军士不知凡几。</p>

桓温站在高处，将全局尽收眼底。</p>

何奋带着数百骑，如刀切豆腐般直接就分开了三千余成军步卒，然后骑军也一分为二，并散得很开。</p>

骑士不紧不慢地控制着马速，就像在放牧羊群一样，遇到乱跑的直接就箭雨招呼，将溃兵切成更多小块的同时，严格控制着他们前进的路线。</p>

有人跑不动了，直接策马前冲，吓得他们再度奋起余力逃跑。</p>

有人跑得慢了，直接拈弓搭箭，死掉最后面几个人后，前面的人完全就失去了理智，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份潜力，夺路而逃。</p>

有人试图抱团抵抗，箭雨瞬间落下，然后铁骑直接冲杀过来，马刀轻轻一划，胸腹间露出巨大的口子，长槊一挑、二甩，尸体坠落如雨。</p>

每一个试图“结团”的硬块都在“犁铧”的敲砸下瞬间粉碎，到了最后，整个战场竟无一人敢于反抗，所有人都哭喊着四散而逃。</p>

遗弃的武器、甲胄随处可见，自相践踏而死的人不知凡几，瘫软在地的人和死了没两样，一动不动，任凭宰割。</p>

三千成军被分成了十余个小群，完全失去了建制，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甚至连力气都在夺命而逃中消耗得一干二净。</p>

他们就这样被席卷着驱赶到了涪水之畔。</p>

前面的人下意识停住脚步，但后面的人还在乱跑乱撞，一时间“扑通”之声不绝于耳，落水者惨呼哭泣，试图往岸上爬，但很快就被后面涌来的人群撞入河中，浮沉几下后很快消失不见。</p>

直到清脆的钲声响起，骑兵们才停止了前压的动作。</p>

成军在河岸边或跪或躺，失魂落魄，泪流不止。</p>

没有武器、没有斗志、没有气力，似乎就连灵魂都没有了。</p>

桓温甚至怀疑如果让这些人去挖埋掉自己的坑，他们说不定都会麻木地做下去。</p>

兵败如山倒，大概就是这样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