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色眯眯良宵叶生香 草萋萋朔漠铁成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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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之务尽罢，不便民者去之，大臣们衔使命巡视天下，倒也给政坛带来了一股清新 之气，永乐收到各处反映民瘼的奏章较往日多了一倍。山东张焕、石执中奏，兖州、东昌、 定陶等府县地旷人稀，而青、登、莱诸郡民多无田，宜择丁多者分居就耕，蠲免赋役三年， 庶几，地无荒芜，民不失业。大理寺卿虞谦奏，税粮转运为民之大病，因定以丁、粮多寡 确定远近转运。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巡行陕西，考察官吏；吏部尚书蹇义巡抚应天、苏州诸府，问军民疾苦，奏黜扰民官吏，报赈吴县、瑞昌、潜山、东光之灾……永乐一一准奏。

心情一好，永乐的病症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和杨荣、金幼孜及留京的众朝臣说话都显轻松了，但臣下们知他身心俱疲，躁症不轻，哪里敢轻松，赔着十分小心，生怕哪句话深浅不适触怒了他。

几个人在乾清宫里说着话，黄俨来报，说是有一个叫赵栓儿的千户从鞑靼部回来要见皇上。永乐犹豫，回忆着。

吕震说：“什么人都想见皇上，哪有这等好事。” 杨荣问：“皇上对此人可有印象？” “一点点，记不起了。” 杨荣转向黄俨：“那人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阿鲁台的妹夫，是和阿鲁台的哥哥阿力台一起北去的。” “记起了，永乐八年阿鲁台战败之后，纳贡之频、恭谨之态大异于常人，第二年朕就决定将其以前被俘的同胞兄妹送回，是兵部尚书金忠做媒，让其妹和千户赵栓儿随蒙人习俗到漠北完婚的，叫他进来吧。”

“微臣赵栓儿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永乐没见过他，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结实汉子，倒也欣慰，近十年的草原生活没让他不适，应该是更壮实了。赵栓儿是个小军官，不认识吕震、杨荣等 皇上身边的人，给皇上行过大礼后，后退几步，也朝几人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因阿鲁 台部属近年又屡次犯边，邀夺行旅，永乐急于知道鞑靼的内幕，眼睛一瞪，催着赵栓儿快 点说话。杨荣都觉得可笑，皇上越来越小孩子脾气了。

那年，赵栓儿和萨日朗随阿力台、伯兰达北去，被瓦剌人劫掠，只有他和他的女人萨 日朗侥幸回到鞑靼部。明了大明皇上的旨意，看了妹妹带来的汉人女婿，阿鲁台并没有多 大的兴奋，在离他的中心大帐几十里的地方划给妹妹一片牧场，又拨来一群牛羊，让萨满 巫师选了个日子便草草为妹妹完了婚，从此再不问妹妹的事。开始时，萨日朗觉得哥哥太 冷淡，哭了几次，后来也就习惯了。赵栓儿的相亲和相伴，一望无际草原的惬意，还有什 么比自由驰骋和蓝天白云更让人心驰神往？迎着旭日在朝阳中出牧，踏着晚霞在花草中回 营，如果没有冬天，没有白毛风，没有无休止的战争，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萨日朗完全 陶醉在自己的神话里。

赵栓儿可就没有她那么乐观了，从进大漠第一次被瓦剌截击，他就明白眼前的一切安宁都是暂时的，是战争间隙中的缓冲。陪萨日朗放牧他心甘情愿，那是他的妻子，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但他的潜意识里却不会把自己和鞑靼部划在一起。第一次见面时内兄阿鲁台 的无比冷漠令他刻骨铭心，纵然他是和宁王，是鞑靼部的太师，但自己也是个千户，是奉 了大明皇帝的旨意来完婚的，而不是墙角旮旯的野小子。从那次见到阿鲁台，从他周围人 的眼神，他就读出了阿鲁台冷淡中的野心，当然，他的心思却不敢、也不愿和萨日朗说， 多一个人伤心、忧心也无济于事。所以，他在每日的放牧中学萨日朗唱歌、学萨日朗说话， 一身蒙古汉子的装束，半年之后，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他是个汉人了。

阿鲁台对赵栓儿的戒心直到半年之后才渐渐消除。几个月来他没有发现一点破绽，偶 尔的几次见面也都是进止有度，不失仪礼，试了试身手，摔跤不成，武功还不错，这倒让阿鲁台有了几分欣慰的欣赏，高兴时也会到妹妹的营地走一走。

一年以后，他们有了孩子，见这大明小伙儿除放牧、照看婴儿之外没有任何可疑举动， 阿鲁台才全部放下心来，偶然也让他带队巡营，操练一番。而赵栓儿的蒙语在与蒙人的接触中突飞猛进，但在鞑靼部族首领甚至在萨日朗面前，他仍就装出拙嘴笨舌的样子。

这日，获悉大明要征剿瓦剌，阿鲁台心潮澎湃，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要出兵，和大明一起把瓦剌搅个天翻地覆，杀掉马哈木，杀掉瓦剌所立的答里巴，把瓦剌贵族都变成鞑靼的奴仆，把瓦剌女人都纳为鞑靼男人的妻妾，鞑靼部雄霸草原的日子不远了，他竟澎湃得一夜未眠。

然而，大明出兵时也只是知会了他阿鲁台一声，并没有要他出兵，他只能暗中打探明军的行程，相机进止，远远随着，得机捞上一把。明军打了胜仗，布置严密，马哈木逃得无影无踪，他从瓦剌那里连碗热汤都没捞上。还是大明皇帝圆了他半个面子，在他带头领来拜见时，在粮草很紧张的情况下赐了他五十石米以及一些干肉、酒糗和彩币。

阿鲁台满肚子的气不知往哪里撒，反叛大明还没有实力，追击瓦剌却又不知他逃向哪里，且战利品已被明军收走，追又能得到什么，收下赐品，也只得咽下这口气，留下青山， 以待来年。唯一让他欣慰的是，马哈木擅立的答里巴也战死了，这样他就可以在黄金家族的后裔中再选一位自己掌控的可汗了。